医院 201

(接上)


“是。医嘱我开,用药我来定,但日常护理和跟进我都让他一个人。”艾尔扎克笑说。妙主任到底没好意思直接问出“说了带他一起,你怎么全交给他一个人?”这话,不过我们艾副主任懂的,懂主任心思,老实主动自己交代出来就是交给他一个人了怎么了。

“……找人替他一下。”卡妙说。

“嗯?”

“病人也就这几天了,临终不要让他在边上。”一句话未完,护士台警铃大作,电话随即响起,5楼K院患者到了最后关头。

“医生,我,我感激你们,是你们,由得我这样任性。”摘掉面罩,男人深吸口气露出笑容,“我心里清楚,动这一刀说不定几天都活不下去,但我这人,就是有那么点儿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倔脾气,不赌这一次,我不甘心,就是死!”忽然说话声音中断胸膛拉风箱似的起伏着大喘起来,男人脸上本已消褪干净的血色随着喘息奇迹般的恢复了些许,连眼神都变亮了,是回光返照的现象,说,“就是死!我也死不暝目!”

一时无人接话,房间里一阵安静。

“妙,妙主任,”喘息平稳下来,男人仰在枕上看着卡妙,“我知道,您为了我这台手术,顶着多大的压力。”

卡妙不作声。

“是您让我痛快地多活了那么多天,托您的福,我跟老天爷偷了20多天的命。”

“……”

“该交代的,这20多天里我都交代过了,如今只有一个不情之请,想在走之前拜托您。”

“请讲。”卡妙朝床前走了一步。病人走前会特意拜托医生事情还是比较少见的,卡妙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男人笑起来了,扭头看一眼一直守在床边,听见“该交代的,我都交代过了”一句控制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的妻子,慢慢伸手在妻子手上拍了拍,然后目光搜索着竟在周围一群医生,护士,等着临终再抢救一把的医护里将视线落在紧挨着床尾站着的冰河身上。

“我想拜托您不要因为这台手术,为难您手下的冰河医生。”男人说,“冰河医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是为我考虑。”

如遭电击,病人此话一出,冰河浑身一震脸色瞬间苍白。卡妙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向他,艾尔扎克——艾副主任此刻当然也在场——也转脸看他。

“我很感动,”又停顿了一下稍微喘口气,男人继续说下去,“在走之前能遇上这样一位心怀赤忱,一心为我们病人的医生,还这样年轻。冰河医生虽然只是名小医生,是您手下不起眼的一年级医生吧?肯那样用心打消我许多顾虑,让我觉得灰了的心,尤其是在离开K院后,我是不是被放弃了?是不是就那样被判死刑了?让我的不甘和不瞒您说,对K院,对您这里,对所有医护人员的怨恨得到了缓解。是冰河医生让我看到还是有那么些医生和别的医生不同,愿意不顾自身利益把我们病人的诉求放在第一位。所以我想拜托您,请您不要因为我的任性,我心甘情愿承担的后果而怪罪冰河医生。”

“……”卡妙从年轻人脸上移回视线。

“继续下去吧,您一定要继续下去。”病人却转动着眼睛把目光再次落到冰河身上,“将来还会有更多和我一样的病人需要您,请您像对待我一样,为他们做您为我做的事,我们将万分感激。”

头发没梳脸没洗,衣服没换胡子没刮,一头金发乱糟糟外加下巴一溜胡须,一连在要么是楼下办公区域,要么是5楼病房值班室驻扎了不知道多少个晚上的冰河,泪流满面踉跄着往后倒退好几步。

 

说完这些后病人没再接受后续治疗,而是要求剩余的时间都和妻子独处。卡妙在离开病房时听见他轻轻地向妻子提起“小优”,他那个仍在国外,至今尚未露面的弟弟的名字,紧接着很快,也就是1,2个小时以后吧,开车回家在半道儿上卡妙就接到电话说病人走了。

“……艾副主任还在不在?”

“在,在的。叮嘱我们要尽量协助好家属办接下去的事。”

“那冰河呢?”

“冰河医生?”电话那头值班小护士似乎四处张望了下,“嗳?刚还在这儿的,怎么一眨眼瞧不见了。您找他?”

“……”

“我替您喊他来。”

“不用,”卡妙说,“你找到他,告诉他明天我让他休一天假。”

“好咧主任。”

电话挂断,接下去的一路上我们卡妙主任开车开得呀,病房里病人临走前的那段场景放电影般不断在脑子里回放,放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总之五味陈杂。

 

再五味陈杂卡妙想不到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首先是冰河,他给人家放一天假,想不到小年轻自己给自己放好几天假,接连几天冰河没在科室出现。年轻人今日不同往时啦,论级别还是底层人民,但论汇报线,人家现在可不再汇报给卡妙手下任何一名主治,副主任,不归他们管,而是直接跟在卡妙身边归卡妙管。所以类似于年初的时候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急得崔医生火烧火燎满世界找的情况没再出现。小宋,邓医生,崔副主任,包括艾尔扎克艾副主任,无一不是或带着一脸和煦温和的微笑,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嘴歪脸歪一脸柠檬精表情,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卡妙关照护士长,“……算他一天假。”“再算他一天假。”“今天还是算他请假吧。”不吭声。

“主任!差不多行啦!您别再惯着那小样儿的,哦不是不是,”连续三天没看见“小样儿的”来上班,柠檬了三天,宋医生终于忍不住凑到卡妙跟前抱怨,可“小样儿的”四个字一出口,看见卡妙扭头看向他的瞬间立马又强行咽回去,“哦不是,不是小样儿的,是人才,大大的人才!您就不能不那啥那人才了?调节情绪要调节这么久啊?被病人夸了两句他就想上天?他要今天再调节不过来,我tmd冲他宿舍去帮他调节!”

“……”卡妙眉头皱了皱。

“那啥,主任,”旁边姓崔的和姓邓的也蹭上来。

“急诊今天谁值班?”

“啊?”

“急诊派人来说有case要我们去看?”撑把膝盖从椅子上站起身,卡妙眼皮都不带抬一下越过身边那几位径直往科室外面走,走过笑而不语抱着手臂倚在护士台边上看向他这边的艾尔扎克身边,无声地叹出口气,“你……你跟不跟我去?”

“跟,主任,我跟您一起去。”艾尔扎克笑着答应。

 

从胸外到急诊,可以走胸外2楼和急诊连通的天桥,也可以下到1楼,经由外科门诊从急诊正门进去。下午2,3点钟,无论门诊急诊都正好是人最多的时候,卡妙避让着人群和艾尔扎克一前一后走在门诊走廊上,想回头招呼艾副主任像上次在年中饭店花园里那样并肩走到他身旁,回了回头,不出意外地接触到艾尔扎克始终粘在他身上,不是,是始终注视着他的眼神。愣了1,2秒钟吧,卡妙最终什么都没说重新回过头去,却在扭头的当口冷不丁听见前面有个好像还挺耳熟的声音,高声叫了声,“小优,不要!”然后一团人影向他迎面冲来,“是你!你杀死了我哥哥!”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呢,人影冲到他跟前,肚子上狠狠一拳,卡妙被来人照准上腹部一拳打在肚子上打得眼前一花脑袋一蒙,胸口挨了记大锤似的立时人就有点站不住,弯腰蹲下身一手点地一手捂肚子,一阵钝痛从腰腹部窜起,话说不出来了,连哼都哼不出来。

“主任!”

一人几乎同一时间从后面几步抢上来拦到他前面,一把牢牢握住对方还想挥过来的第二拳,“主任!”急切地回头看他,艾尔扎克。

“哎哟!哎呀呀怎么打人啦?”

“主任!”

“是妙主任?!妙主任挨打了!”

周围嘈杂的人声和立刻混乱起来的场面。还有,“我操!tnd干什么!你干什么!”胸外2楼向外挑出,看得见楼下的楼梯口有人暴喝一声。

“米罗!米罗米罗走楼梯!走楼梯呀你不能跳啊!”

米主任和骨外艾欧里亚主任的声音也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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