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84

(接上)


护士长赶来配合他门诊,觉得主任面色不虞气色格外不好,比早上见着时更不好,她还没听说发生的事情,只当卡妙因为身体原因心情不好,悄悄关照外面小护士病人病历码整齐一点,门口次序维持得井井有条一点,动作快一点效率高一点,争取不要撞到枪口上,让卡妙早点看完门诊早点完事。想不到啊,想不到门诊快结束的时候撒加那里神经外科出了件大事。

 

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医生在手术当中倒下,急性心肌梗死。好在倒在手术室,设备齐全,各种急救药品近在咫尺,他们科主任,担任当时那台手术的主刀医生又正好在场——撒加作为院长兼着神外科主任的职务,但说实话平常有一大半时间不在科室,神外具体事务都交给手下一个姓苏的医生在打理,就是到温泉酒店以后艾俄罗斯在走廊上打电话给护士长让她到神外“问一下苏主任什么班,让苏主任留一晚”的那个苏主任——立即1支吗啡打进去,亚硝酸异戊酯碾碎了捂到小医生鼻下让他吸入,同时把人平放到地上不间断地进行体外心脏按摩,一分钟没耽误地一边一系列急救措施下去,一边迅速联系心内科和造影室。不幸中的大幸,心梗最容易引发猝死的前20分钟抢救又专业又及时,后续救治的主要科室,做PCI经皮冠状动脉造影穿刺术的心内科和造影室科主任都在——心内姓杜的回去了,不过他们杨副主任在,造影室主任在,两个人两个科主任技术娴熟配合默契动作奇快,卡妙接到通知赶去的时候血管球囊充气扩张做完了,血管栓塞部分也得以疏通,人已经抢救过来从手术室被挪去神外VIP病房。

 

虽然人抢救了过来,但……但真的只是抢救了过来,抢回一条命。由于血管堵塞血液循环不到大脑,脑供氧不足造成颅内受损,人醒了过来,却一下子忘记了许多事情。小医生连自己怎么倒下去的都不记得,见自己躺在病床上被一大堆人围住还有点蒙圈,问,“我,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吗?”,看到病床边泣不成声一个长头发女人,接到医院通知赶来的他老婆,还有个只有几岁大的小男孩都有点愣神,“……你,你们是?你们为什么在我这里哭?”突然脸色大变,“手术!我的手术!我还在做手术我怎么在这里!”挣扎着还要起来做手术——小医生忘了许多事,他自己的事,家里的事,甚至连妻子和孩子的具体样貌都想不起来,只凭声音听着熟悉潜意识里知道床头那两个抱着他哭的人不是他的陌生人,但关于工作和医院的记忆,他倒下前做的是什么手术,手术前做过哪些准备工作,包括围在病床边的每个同事,全部记得清清楚楚。

 

神经外科,他们苏主任办公室。

“……PCI做了,醛固酮拮抗剂,beta受体阻滞剂和紧张素转化酶抑制剂也给他用了。”醛固酮拮抗剂,beta受体阻滞剂,血管紧张素转化酶抑制剂,治疗心衰和心梗的临床‘黄金三剂’,“我和小杨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我们恐怕帮不上大忙啦。唉!”说着话大叹了口气的是造影室主任,姓胡,年纪一大把,退休返聘回来的老专家,小杨指的是心内科杨副主任,两个人一边一个坐在茶几两头两张单人沙发上。看见卡妙进去,“哎呦卡妙主任来了。”姓胡的叫了声,点头和卡妙打过招呼仍旧转向办公桌,朝桌子后面还穿着身洗手衣没换掉,双手捂脸手撑在桌上的人,神外苏主任,说,“抢救再及时不过捡回来一条命。脑供氧不足不管多长时间都有可能对脑神经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你们自己是脑外科的,你们自己说,现在这个样子算不算太意外?”

轮到姓苏的长叹一声,抬起脸看了看卡妙,不知道是本来就很累,还是这件事情出了以后神情紧张的,脸色憔悴得不行,“……卡妙主任。”也叫了卡妙一声,声音都哑了,“不行,你们坐,你们在我这里坐会儿,我到病房去看下,院长在病房。”有气无力站起来走出去了。

“小伙子老娘也来啦。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听说儿子倒下去还不认得她了,接受不了啊!”姓胡的告诉卡妙,“现在院长,艾副院长,还有迪马斯主任都来了,都在病房。”

将近下午6点了,下班时间,卡妙这才知道当天不光迪马斯在医院,撒加和艾俄罗斯都在,赶上了这件事,都来了。

“他好几段血管造影结果看下来有粥样硬化的现像,充气扩张不能做,支架也没法放,所以请您来看看外科搭桥手术能不能想点办法?”杨副主任说话了,声音和长相一样,果然轻轻柔柔听上去让人觉得很舒服。

“院长在和他家人谈手术的事情?”卡妙问。

“应该是。除了心脏手术,还要尽量想办法帮他恢复记忆。再有……”杨医生停顿了一下,说,“再有就是他以后肯定没法握手术刀了,工作和生活怎么安排?”

心肌梗塞加颅内受损,不要以为人醒过来只不过忘记点事情就完事啦,只要还记得医院里的人和事就能继续留在医院,尤其是留在脑外科工作,这是不可能的。心梗侥幸不死的人在经历心脏搭桥手术后别说不能再劳累过度从事高强度的临床工作,就连一点点普通的累也受不住,走路走快点,做事情着急点都可能心梗随时发作,而且手术以后人体机能大打折扣,大脑对身体的掌控力,人的反应能力都下降不是一个档次,很可能以前能握紧手术刀在病人体内熟练打着拉紧生命线绳结的手,今后连给自己系鞋带都要打哆嗦。

卡妙默然了一下。可想而知,外面撒加,艾俄罗斯和迪马斯面对小医生妻儿和他老母亲那关不好过。

叮铃铃电话响了,杨副主任手机。接起来,“喂?嗯,我还在医院,还没结束。我等院长来,听听院长怎么说。不,不用,难得和孩子,还有……师母,难得和家里人见一面,您安心吃饭,不用过来。”杨医生垂着眼睫,听说话这通电话是他们主任,姓杜的打来的。刚说了一句,外面撕心裂肺一声痛哭,“儿啊!我是妈妈啊,你怎么连妈妈也不认得啦!妈妈养你到这么大好不容易你有出息当上医生了,你说你已经考出职称马上要升副主任出人头地啦……”声音嘎然而止。紧接着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有人在喊,听上去是迪马斯的声音,“快!快把老太太扶到休息室里去!拿瓶葡萄糖来!还有硝酸甘油!拿来让她含到舌头下面!”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艾俄罗斯脸色极其难看,紧皱着眉头走进来。房间里胡主任和杨医生他应该已经见过了,看见卡妙直接冲着卡妙说,“来了?来,你今晚什么班?什么班都没法早回家了,到休息室来,今天晚上得商量出个治疗方案,好给人家一个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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